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,从没上过一天学,可她却给我上过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。
时光回溯到三十年前,那是一个暑假,正值农忙。家里种的水稻比较多,每到农忙时节,要雇人收割。老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,下午三四点钟得给雇工加一餐点心。所谓的点心,就是包子店卖的包子。那时,八岁的我承担起买包子送包子的工作。
那天,母亲给我五元钱,让我买十个大肉包子送到田里去。这可真是个肥差,因为十个包子里面总归有一个是我的。
我捏紧了钱,一蹦一跳地来到包子店。农忙的时候,包子店也特别忙,守在摊前等着包子出炉的人很多,我用力往前挤,眼睛紧紧盯着冒着热气的蒸笼。看到老板走过来,我便大声喊:“给我十个包子!”我的喊声瞬间淹没在人潮中。老板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,一袋一袋包子馒头从手里递出去。正当我着急的时候,一个袋子递到了我眼前。我毫不犹豫地接过来,正想把钱递过去的时候,老板看都没看我一眼,又开始忙碌起来。老板一定以为我已经付过钱了吧?我一边想着,一边把钱偷偷塞回口袋,趁大家不注意,从人群里挤了出去。
一路上,我心里既紧张又窃喜。不仅一分钱没花,还白得了一袋包子。怀着这样的心情,我来到了田里。母亲接过袋子,照例从里面拿出一个包子给我。我一只手接过包子,另一只手伸向母亲,手心里赫然躺着五元钱。母亲愣了一下,问我是怎么回事。
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母亲,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。一把从我手里拿过钱,又一把夺走了我正想塞进嘴里的包子,严厉地说:“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?”
她放下卷起的裤腿,穿上田埂边的布鞋,“走,妈带你去包子店,把钱付了,给老板道个歉。”她不顾我眼角的泪花,拉起我就走。
之后,母亲难为情地对老板说的“对不起,真不好意思”,并要求我说的“对不起,我错了”,都像烙印一般刻在了我心里。也就是从那一天起,我明白了:不是自己的东西,不该要!
中学毕业后,我如愿以偿考入了衢州师范学校。第一次离乡求学,我心中略显不安,衢州以它的亲切和包容安抚着一个少年的心。
记得那是一个周末,班主任傅老师组织我们到衢州孔庙参观。在孔庙,我完全沉浸在浓浓的文化气息中,就连风都是带着墨香味的,那是贯穿悠远历史的风,庄严不容侵犯。
参观时,我无意中看到了一句话:不义而富且贵,于我如浮云。它出自《论语·述而》。傅老师走到我身边说:“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?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得的荣华富贵,对我来说就是浮云,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那一刻,我忽然想起了母亲拉着我到包子店道歉的一幕。瞬间明白了,真理不是教条,不是文字,而是行为,是朴素且光明的言行举止。《论语》里的这个道理,母亲早就教过我了。
衢州师范学校毕业后,我成为了一名教师。前年,为响应国家建设西部的号召,我毅然加入到教育援疆的队伍,成了衢州市援疆干部人才中的一员,来到了美丽的新疆阿克苏乌什县。乌什县是衢州对口支援县,近几年来,热情奋进的衢州人不仅用物质、用知识、用技术改变着乌什,也用特有的南孔文化浸润着乌什。
来到乌什后,我们成立了“南孔文化宣讲团”,把南孔文化送入千家万户,“廉”无疑是其中重要的内容。
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找到了林基路的故事。林基路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,曾经担任过乌什县县长,乌什县中心的钟鼓楼就是他当年工作的地方。为了让宣讲稿更生动,我们来到钟鼓楼进行探访。
那是一座普通的两层小楼。一楼是林基路的塑像以及事迹简介。沿着木质的楼梯上到二楼,就是他工作的地方,一张简单的书桌,玻璃橱窗里有一盏煤油灯,还有破旧的本子和笔。讲解员告诉我们,当年,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澄清吏治、兴办教育、发展经济的。他始终牢记“不拿群众一针一线”,就义时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……
此时,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母亲的形象。母亲、孔子、林基路,似乎有了微妙的关联。原来,无论哪个年代,哪个阶层,“做清白人”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,是照亮人格的那一束光。(来源:安徽纪检监察网)